家和则兴　失和则败

【原文】

庭坚自总角读书，及有知识选今，四十年时态。历览谛见润屋封君巨姓、豪右衣冠世族，金珠满堂。不数年间，复过之，特见废田不耕，空困不给。又数年复见之，有螺绁于公庭者，有荷担而倦于行路者。问之曰：“君家曩时蕃行盛大，何贫贱如是之速耶？”有应于予曰：“嗟乎！吾高祖起自忧勤，噍类数口，叔兄慈事，弟侄恭顺。为人子者告其母曰：‘无以为争，无以小事为仇’使我兄叔之和也。为人夫者告其妻曰：‘无以猜忌为心，无以有无为怀’使我弟侄之和也。于是共后而食，共堂而燕，共库而泉，共廪而粟。寒而衣，其布同也；出而游，其车同也。下奉以义，上谦以仁。众母如一母，众儿如一儿。无尔我之辨，无多寡之嫌，无私贪之欲，无横费之财。仓箱共目而敛之，金帛共力而收之。故官私皆治，富贵两崇。逮其子孙蕃息，妯娌众多，内言多忌，人我意殊，礼义消衰，诗书罕闻，人面狼心，星分瓜剖，处私室则包羞自食，遇识者则强曰同宗，父无争子而陷于不义，夫无贤妇而陷于不仁，所志者小而失者大。至于危坐孤立，遗害不相维持，此所以速于苦也。”庭坚闻而泣曰：“家之不齐，遂至如是之甚，可志此以为吾族之鉴。”

—【宋】黄庭坚《家诫》

【译文】

我从小时候开始读书到现在有知识，已经40年了，这期间亲眼目睹了那些豪门贵胄、高官厚禄的世族，金玉满堂。几年之后再路过的时候，只见田地废弃无人耕种，仓库空空荡荡无法供应粮食；又过几年再看到的时候，有的人进了牢狱，有的人肩挑着担子在路上疲惫行走。我问他们：“你们家族兴盛的时候非常繁华热闹，怎么就贫贱衰落得如此之快啊？”有的人回答我说：“唉！我们家高祖发家来自于忧劳勤奋，数口人生活在一起，伯叔兄长慈祥仁爱，弟弟侄子恭敬孝顺。做儿子的告诉母亲：‘不要去争执，不要因为小事结为仇敌’这就使得我们叔辈兄弟能和睦相处。做丈夫的告诉妻子：‘不要有猜忌的心思，不要因为有无而介怀’这就使得弟弟侄儿之辈能够和睦相处。于是一家人能够同锅吃饭同杯饮酒，能够在一个厅堂里宴乐，能够把钱财放在同一个仓库，能够把粮食放在一个仓库。天冷的时候穿的衣服是同样的布料，出门游玩乘坐同样的车子。晚辈以孝义之道奉侍长辈，长辈以谦和仁爱之心对待晚辈。大家就像一个母亲所生、一个人的子女那样亲密。没有你我之分，没有多少之嫌，没有私心贪欲，没有浪费钱财。仓库和衣箱都是共同监督收藏，钱财都是大家共同劳动而得来的。所以能够公私兼顾，富贵双收。等到子孙繁衍、妯娌众多的时候，家里说话忌讳越来越多，人与人之间意见相殊，礼义之道消减衰亡，极少听到读《诗》《书》的声音，人面狼心，大家庭四分五裂，都在自家屋室开起小灶，见到有智识名望的就硬说是本家同宗。父亲因为没有规劝自己的儿子而变得无义，丈夫因为没有规劝自己的妻子而变得不仁，所在乎的是细小浅薄的东西而失去了大义，以至于各自孤立，灾害到来的时候不能相互携持，这就是我们这么快速衰败的原因。”我听着这些话不禁为之流泪，说：“家庭如果不齐心，最终会沦落至如此地步，应该记下来以作为我们家族的借鉴。”

——选自《中华家训精编100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