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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掖方言拾趣

来源:《金张掖史话》日期:2021-09-17

张掖方言属于北方方言区西北次方言区秦陇语群的兰银片,可分为三个语群区,即张掖语群区、山丹语群区和罗城语群区。由于长期的历史文化积淀,张掖方言具有语音系统清晰、方言词汇丰富等特点。随着文化教育事业的不断深入发展,各地方言也正在经历着一个变化的过程,一些方言读音和方言词汇正在逐步弱化,甚至趋于消亡。作为区域文化的一个重要内容,张掖方言有其显著的特点和规律。

张掖方言在语音方面具有西北方言浑厚、粗重、率直等特点,与陕西等地方言有鲜明的渊源关系,因此张掖人对秦腔、眉户剧等颇有喜好。在声韵调诸方面,张掖方言有一些鲜明的特点。比如,部分县区zh、ch、sh、r与u及u打头的韵母相拼时,声母分别变为g、k、f、v。如“住、处、刷、绒”就会读成“顾、库、发、文”。韵母方面,in-ing、en-eng、uen-ueng(ong)、ün-iong等几组前后鼻韵母,在张掖方言中均不区分,如“金银-经营、民心-明星、信勤-性情、滚轮-拱龙、因循-英雄”等。而an-ang、ian-iang、uan-uang、üan-/这几组前后鼻韵母,甘州、民乐、临泽均不区分,如“帆船-方床、现象-象限、显现-想象”等各组词分别同音,“张站长的样子、詹站长的燕子、杨家的盐换了阎家的羊”这样一些话也是很使他们为难的。山丹霍城话ai-ei不分,即把ai并入ei。如:“买卖-美妹、败坏-背会、拐卖-鬼魅、排外-陪位、外快-胃愧”这几组词语分别同音。除霍城外,山丹话其他地方ai-an不分,即把an并入ai。如“暗淡-爱戴、盘子-牌子、换掉-坏掉、管子满了-拐子买了”等各组分别同音。

张掖方言无儿化韵,与之相应的是子尾、儿尾。如“勺子、勺勺子、勺勺儿”等。“勺子”感情色彩一般,“勺勺子、勺勺儿”或“小勺勺儿”表示小且灵巧。“勺勺”多见于幼儿语言,表示亲昵喜爱。普通话中的“小鸡儿、小鱼儿”,在张掖方言中说成“鸡娃子、鱼娃子”,“鸟儿”说成“雀(qiǎo)娃子”,小的鸟(雏)叫“小雀娃子”。

因连读音变产生的方言词较多。如“人家”读作yá、ná、niá,意思与“他”略同,但“人家”含有尊仰无奈之意,而“他”含有鄙薄反感之情。如:“他凭啥不来?”“人家不来总有人家的原因嘛!”再如,(拿)一下—ka、我们—wǎng、那么—nào、做啥—zá、zuá、cuà 。“那一”合音nāi(远指)、nài(近指)。

由于方言的语音系统不同于普通话,因此有些按普通话押韵的诗歌在方言中变得不押韵了,而有些按方音押韵的诗歌,用普通话去读也可能就不押韵了。如:毛泽东《七律·长征》中“难、闲、丸、寒、颜”是押韵的,按古韵部说是寒、删通押,按十三辙说是言前辙。而用山丹话去读,“难、丸、寒”与“闲、颜”不属于一个韵。再如贺知章《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用普通话读,不押韵(古今音有差异,古音是押韵的);而用山丹霍城乡的话去读,完全押韵,韵脚三个字分别读huí、fēi、léi。再如一些民谚,按当地方言是押韵的,而按普通话则不押韵。如:豆茬麦,请下的客。谷子晒成柴,一水浇成崖(读ái)。

张掖方言中的俗语、惯用语有些是非常富有表现力的。比如称羡别人能说会道,说是“能把死老鸹说下树来”;劝谕他人遇事沉着应付、稳妥处置、车到山前必有路,说“斗大的麦子也得打磨眼里下”;青年女性漂亮水灵,戏谓曰“初一日戳给一指头,十五日还晃荡的呢”;小孩鼻涕拖了下来,提醒说“小心姜杵头跌下来把脚面砸塌了”;“头削得尖尖的”是说人善于钻营;“不识数儿”是说自不量力、不知大小轻重;别人打架,暗中出手逞强,叫作“拾了个捶渣子”;明为拉架,其实暗助一方,称为“拉偏架”;“拉住打”是说恩威并施;“点眼药”是说打小报告,出坏点子;讲人先天资质的重要性,说“姐儿强(漂亮)了顶上个抹布头都是强的”;劝人勿说绝话,说“不走的路走三回,不用的人用三回”;诫人得寸进尺,说“菩萨好说话,你还想摸奶头呢”;形容人与人之间争强斗性、互不忍让,说“针尖对麦芒”,也说“天上跌锥子,地下拿针接”;与“没吃上羊肉,倒惹了一身臊”同义,有句话叫“狗肉没吃上,把铁绳倒带走了”;与“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相仿,有句话叫“猪槽里没食了,狗急得挖墙呢”;古语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俗谚说“今个脱下的鞋,谁知道明个还能不能穿上”;成语说“怨天尤人”,俗语说“懒驴儿没处蹭痒了”,更有甚者,索性说“上不去天了给卵脬子赖账着呢”。

有些俗语颇有成语色彩,如一扑二挣、吃一盼二、五麻六道、浮皮潦草、圆里鼓实、黄皮寡瘦、灯篓火把(形容风烛残年之人老态龙钟的样子)、直肠冒肚(心直口快、简单冒失),等等。有的词语甚至不好确定它的文字形式。有些词语看似土俗,其实颇有来历。比如山丹话里的“一瞑无视”,意思是生性愚钝,不善察言观色,表现木讷可鄙,还可以表示干活时粗心邋遢,不善保护身体及衣物。这个词其实正是成语“一瞑不视”的异形,源自《战国策·楚策一》:“有断脰决腹,一瞑而万世不视。”

歇后语是方言土语中的一座宝库,其中也不乏闪光的珍珠。如:拿上麻秆子打狼呢——一家怕一家,借上人家的娃娃赌咒呢——不害心疼,天窗里吊苜蓿——哄得老牛害相思。这些语言里充满着先民们的睿智和幽默,有着深厚的生活底蕴。谚语中的深刻哲理也是地方民俗文化的重要精髓。如人情不是债,提上锅儿卖;活的给一口,强如死了献一斗。这些话语常常出现于一些长者的口里,作为平时讲理说事的重要理据,并且往往能收到很好的效果。农事生产等方面的谚语更是数不胜数。如不怕使三天,就怕抽三鞭;针扎的胡麻卧牛的谷,扁豆子一个望的一个气。这些形象生动的语言透露着劳动人民生生不息的顽强智慧和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

张掖方言有其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以语音为例,一些字至今保存着古音特点。如普通话j、q、x声母有两个来源,一是g、k、h ,一是z、c、s 。在张掖方言里,“街芥解戒角、敲腔、项杏瞎咸下巷鞋涎”在张掖方言里的声母正是g、k、h;“介卷军、缺全群、雪宣熏”在甘州区方言里的声母正是z、c、s。再如,有些字的新旧两读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古今字音的变化轨迹。如“六”旧读lù,如六指子、六月六、六月黄、五黄六月、百六子(小孩出生106天,谐百禄之音)、六楞头麦子等;今读liù,如六年级、星期六等。张掖方言中去声字多于普通话,原因是中古清音入声字在张掖话中统归去声,而在普通话中分别归入阴、阳、上、去四声。如“出桌约惜、级菊节革、柏法铁北”这三组字,张掖方言中均为去声,而在普通话中却分别是阴平、阳平和上声。

在语词方面,张掖方言中保存的古雅词语也是俯拾即是。如“褒弹”,是指摘、批评的意思。元人汤式的《夜行船·送景贤回武林》套曲中就有“品藻杜司空,褒弹张殿员”的句子。张掖话说“这么好的东西还有啥褒弹头”,亦即此义。“款款”,意为小心地、缓慢地。王实甫《西厢记》有句“你索款款轻轻,灯下交鸳颈”。河西话说“汤满得很,款款端过来”,同样表示动作轻缓的意思。“聒噪”,意思是声音嘈杂,令人难受。元代白朴的戏剧《梧桐雨》中说“则被他诸般儿雨声相聒噪”。张掖话也说“聒噪”,只是读作guòsao。其他再如“教饬、央告、仰请、囊囊、褡裢、辩白、垭崾、锢漏匠、俵散、腌臜、项(hàng)圈、微末(稍微)、跑(步行)、徐徐(渐渐)、浪(逛)、底根(原来、从来)、抱(孵)、歪(蛮横、厉害)”等词语都可以从古代典籍或现当代作品中找到依据和例证。

张掖方言中的称谓语较为复杂。大致而论,称祖父祖母为爷爷奶奶,称父母为爹妈,伯父伯母为大爹大妈,叔父叔母为爸爸婶婶,岳父岳母为外父外母,外祖父母为外爷外奶,姑、姨未嫁时称娘娘。但各县市不尽相同。从有些称谓方式上可以看出张掖民风的古拙朴厚。如两亲家之间或已有子女的连襟之间,互称姨爹,实质上是模拟子女的身份和角色尊称对方。同样的道理,已有子女的女婿可以称呼岳父岳母为外爷外奶,已有子女的姐夫小舅子之间,可以分别称为姑爹、舅舅。张掖方言里有两个较为随便甚至有点轻慢的招呼语,一是山丹等地的“呔”,一是高台的“sào”。用于尊对卑、长对幼(单向),或关系极亲密的同学、夫妻之间(双向)。

张掖方言词汇中有许多词从构词上来看颇有意趣,有些词语形象感非常强。如有的词直接描摹事物形状,如“鼻疙瘩、蛤蟆骨都子”等。有的是用比喻的方法造词,如“面旗子、苶果子、锅盔、羊胡子(一种野生植物,人可食)、石娃子(卵石)、挑担(连襟)”等。再如:“尖尖棍”指拨弄是非(张掖方言叫戳是弄非)的人。“奶干子”指一个母亲最后生的孩子,也叫“垫窝子”;“仄棱子”是说侧卧。“仰板子”是指仰卧;毛笔又叫“生活”;“雷”又叫“呼噜爷”;“买药”(多指中药)称作“抓药”;“割肉、扯布、量米、灌油、倒醋、称鸡蛋、搲(wǎ)盐末子”等,其中的动词其实都是购买的意思。

张掖方言中有些词语在语序上与普通话不同,其中多数是同义语素并列构成的合成词。如“籽种、地土、利麻、实诚、面情、食粮、尘灰、菜蔬、路道、共总、倒反、找寻、头先”;当然也有其他情况,如“知不道(不知道)、甚不好(不甚好)、天每(每天)、笼蒸(蒸笼)”等。

张掖方言中有一些特殊句式。如:“挣了个zà(很)。”“气了个没言喘。”“明个放假你知得道?”“这个磙子你拤得动?”“明个下雨耶不?”“收田去露水太大。”“人还甚没来齐。”“娃娃玩得高兴得。”

张掖方言属北方方言,在语法方面与普通话的差异不是很大。张掖人学习普通话,主要的是学习它的语音,其次才是词汇和语法。下面略记一些有关方言与普通话的有趣故事:

——甲说,我的鞋(hái)带子开掉了。乙说,应读“xié 带”。后某日吃饭,甲说:“这xié带好吃!”众皆愕然相觑,乙则恍然而复哑然——甲说的其实是海带。

——张掖话念zhu为gu,所以唱“我送你三百六十五个祝福”便是“我送你三百六十五个姑父”。

——张掖话shu-fu、ru-wu、chu-ku不分,学习普通话时往往容易误推。某人为同学主持婚礼,说“我们有幸参加某某shūshu的婚礼”,其实他的本意是想说“某某夫妇”。还有的人把“款待”误推为“传带”,把“娃娃爱吃大米饭”说成了ruárua ài chī dàmǚ shuàn。

——“一手”是一并、彻底的意思,如“一手办完”等。因此劝人不要客气,一次性吃饱,就说“一手吃”。据说有外地人来,主人劝其“一手吃”,客人自始至终只用一只手吃,而另一只手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笔者在西安问路:“老先生,从这里到大雁塔远不远?”答:“不远。”我说“跑着去就可以了吗?”答曰:“无须跑,走着去就可以了。”原来笔者用的“跑”是方言词,步行之意,普通话中“跑”是奔跑之意。

张掖方言是张掖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长期以来我们对它的重视和研究还很不够。在西部大开发的进程中,我们认识张掖方言,研究张掖方言,挖掘方言中的文化意蕴,对于张掖地区的文化建设有着重要的作用。同时,通过对它的研究分析,找出其与普通话的对应规律,以便学好用好普通话,这对开发西部、建设西部也将会是大有裨益的。

(何茂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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